禹州十三帮
不到1岁的小男孩在一块席子上啃一块杜仲皮,老爷子就乐呵呵地看,“活血清热的东西,正好给他长牙用”。王玉寨83岁,他坐在一个破藤椅里,在自家的“同义成”铺门口坐镇。“禹州火的时候,江西人不过是亳州帮,河北人是祁帮。哪像现在,江西亳州和河北安国的药市简直要大过我们去了。”他自己用毛笔行书写的“同义成药材行”挂在内堂正中,已经落了不少灰。“市场里的房子都太难看了,方方的水泥洞,想弄好看点都不中。”王玉寨祖上数到曾祖父都是药行老板,解放初他成分不好,没有去国营的医药公司,“我一开始把铺子搬到郑州,后来又洛阳,可是1956年全部合营了,我也就不干了”。
中药市场上常销的药材有600种左右,除了几家专卖人参鹿茸的“细货行”,大部分都是摆满了敞开口的麻袋。老板们对自家货色都很有信心,却又不愿意评论别人的东西。“我们这里从来都是要竞争的,随便你去哪家看,看货真价实你就买。”王玉寨对板蓝根这样的药并无太多感情,“我最喜欢的是甘草,你尝尝这上等内蒙古甘草,现在甘肃、新疆的都不如这。”接过一嚼,果然清甜。“甘草才是药中之王,我们做药行的,要学会认的第一个药就是甘草。从我做这生意到现在,甘草的价格几乎没有大变动,很多药比起上世纪80年代还要降了不少,因为没有野生的或者药性变了。过去十三帮里,就有甘草帮。”
从禹州清乾隆年间兴盛开始,信息不发达的年月里,药材价格变动就不大。“过去价格要浮动得三五年,因为从云南或贵州马拉人驮,来到禹州就一年半载了。为了保护价格,大药市都是来自各省的商人组成不同的帮会控制着,禹州号称十三帮,云南叫三七帮,其实比这个还要多。会馆林立,势力最大的就是山西帮和怀帮,房子盖得最漂亮,说一句话对市场也最有用,比县太爷还有用,因为一个山西帮等于代表一个省说话了。”帮会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全国调货,还有平衡价格,“货到了先帮会开会,虽然是自由竞争,但买卖双方没有人大赚大亏,大家长期合作,讲究的是互相捧场”。
“中医中药哪有抗病毒这一说啊 ?这都是西药的说法。”王玉寨说,现在倒可以弄个“抗病毒帮”,把板蓝根、连翘、苍茱、金银花等等都归进去,“可是信息传得太快,市场难以被人掌握了,除非是‘非典’时期的专家一个一个方子的出,否则只有钱才能控制市场”。原来有人来进药,王玉寨的习惯是问问这药怎么个用,发到哪里去,“中医院的人来了就说,最近闹痢疾的多啊。中药厂的人来了就说,什么丸丹散最好卖,方子我也不用问,多少年的老方子不就是那样吗?现在我不敢问了,中药西用现在普遍了,我的黄连就是四川来的最好的鸡爪莲,每个爪上还带须子,可是新闻里的双黄连除了口服液还有针剂,又有新闻说这个不达标不合格什么的,我也不明白这和黄连的关系”。
“很多老中医的朋友过去长年是我的客户,现在他们说,咋药不灵了,方子一样的,可是却几剂药都没用。”朱青山说,“其实中药掺假很难,因为陈货新货一看一尝便知,川贝和浙贝也差几十倍价格和功效。老天爷造的东西,禹州还见不到假,亳州是有的,在大货里。中药的炮制很讲究的,可是现在为了不生虫子,还有用硫磺熏药的。”药商们却说,“外面卖粉条还用硫磺熏呢”。亳州敬华佗,禹州的药商们店里大多敬着孙思邈的像,禹州西关还有一座据称是他的冢,传说众多。“过去药行伙计请假回来都要给药王叩头,就等于对着自己的良心说话了。”像朱青山、王玉寨这样的老人,最爱讲孙思邈如何治好了某权贵或某疑难病症,最后故事的结局大多是,“他什么都不要,就要了一套旧衣服”,“他只要了一只叫花蕊的瑞兽”。